郑玉玲
郑玉玲,全国名中医,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、教授,著名中西医结合肿瘤防治专家,对肿瘤辨证见解独到,提出了新的“邪气致病学说”,运用“和”法理念防治肿瘤,其学术思想对中医肿瘤学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,彰显了中医药治疗恶性肿瘤的优势和特色。现将其治疗经验介绍如下,以飨同仁。
肿瘤辨证新认识
肿瘤是由多种致瘤因素长期作用于机体,使原癌基因激活和(或)抑癌基因失活,从而在分子水平上发生一系列复杂变化,继而引起表达水平的异常,最终导致异常克隆性增殖而形成肿瘤,本质上属于基因病,中医学对该病并无专论。当前肿瘤提倡多学科综合治疗,患者确诊后据其原发部位、病理性质、期别的不同,在寻求中医治疗之际多数已选择了不同的治疗方法,如手术、放疗、化疗等。针对这一特征,郑玉玲认为,提高临床疗效必须“理论联系实际”,在继承传统中医理论的基础上,发挥整体观及动态辨证观的优势,运用中医思维来重新看待肿瘤的辨证。
手术、放疗、化疗等治疗方法虽在不同程度上缓解了肿瘤的病程进展,但势必会对人体造成新的影响。如手术有时可治愈肿瘤,但亦大伤元气,出现气血两虚或气虚血瘀之证;有学者把放射线的中医药属性辨为“火邪”“热毒”。放疗期间患者多属热毒耗伤气阴,或出现热毒入于血分的见症;化疗为“大毒治病”,多数患者出现恶心、呕吐等消化道反应和(或)骨髓抑制,“大毒治病十去其六”,此期宜调和脾胃,减毒增效。《黄帝内经》云:“有诸内者,必形诸外。”司外揣内是中医认识疾病的重要方法。郑玉玲根据患者采用不同治疗方法产生不良反应所引起的不同症状,结合中医理论、病因、病机、临床特点,提出了新的“邪气致病学说”。在辨证之际统筹全局,根据不同阶段(手术前、手术后、化疗阶段、放疗阶段、放化疗后)的病机动态变化特点,把握每个阶段的病机变化关键,做到见症知机,辨证施治。
郑玉玲认为肿瘤的发展、演变过程与《伤寒杂病论》论述外邪入内,循经演变的过程较为相似。且《伤寒论》中大部分条文在探讨失治、误治后的治疗,其方剂所治,多为内外夹杂、寒热虚实错杂的症候,这与肿瘤患者错综复杂的病机特点十分相似,其制方之理、法多可借鉴。故仲景思想及方药在肿瘤临床中应用广泛,收效显著。
肿瘤是全身各部位肿瘤疾病的总称,种类繁多、病证复杂,每种肿瘤亦有不同的病机特点。在“异病同治”的同时,还应善于化裁,在辨病基础上进行辨证治疗,使之更加切合各自的病机。临证之际,贵在变通,既不逾理,又不为理所拘。辨明病在何脏何腑,证属寒热虚实,而灵活运用。如无论消化系统肿瘤(胃肠道肿瘤、胰腺肿瘤及肝胆肿瘤),还是其他系统肿瘤,在放化疗期间出现上热下寒,寒热错杂见证者,均可运用半夏泻心汤加减治疗。但又据其原发病位、所处阶段、兼夹症候、病邪性质等而加减变化,如胃肠道及胰腺肿瘤者,多加入藤梨根、土茯苓、生薏苡仁、红藤等;肝胆肿瘤多加入菝葜、八月札、郁金、白花蛇舌草等;处于化疗阶段者,多合用橘皮竹茹汤加强降逆止呕之功效;疼痛较重者则合用四逆散加延胡索,郑玉玲认为,四逆散可有效解除痉挛、压迫造成的疼痛。其部位不局限于腹中痛与胁下痛,所主之痉挛也不限于胃肠痉挛,可广泛应用于癌性疼痛。
论治不忘护胃气
广义的“胃气”泛指脾胃的消化吸收机能。《灵枢·五味篇》云:“五脏六腑皆禀气于胃。”目前针对肿瘤治疗的诸多方法,如手术、放疗、化疗都易耗伤胃气。凡病之转归莫不与胃气强弱密切相关,肿瘤患者病情转变亦多始于胃气渐衰。随着中药药理学的研究进展,一些具有抗癌成分的中药逐渐被发现,而该类中药多属攻邪有毒之品。目前,肿瘤治疗中存在一种倾向,即喜欢选用大方剂,因大方用药物品种多、药量大、有毒药品多。品类太繁,攻治必杂,极易耗伤胃气;且患者屡经放化疗,脾胃本已受损,消化食物尚且困难,更不要说药了。李东垣云:“人以胃气为本,胃气一败,百药难施。”故“大方剂”不仅起不到治疗作用,反而加重脾胃负担,起到相反的作用。
郑玉玲临证遣方用药,总以顾护患者胃气为先,在此基础上辨证施治,达到治疗疾病之目的。疾病初期常根据患者体质强弱、邪气盛衰、肿瘤所发部位等,加入一些清热解毒、消肿散结之品,以增强疗效,但药不过二三味,方中必佐有白术、茯苓、陈皮、焦三仙、鸡内金、谷芽等健脾养胃之品,以预防伤正,缓和药性。且此类药物还可生发胃气,有利于其他药物的吸收。病至中晚期,胃气衰败,形神俱损,“有胃气则生,无胃气则死”,此时尤以保胃气为先。
治瘤注重以和为贵
肿瘤的中医病因病机尚未阐明,因其属有形之邪,人们往往把肿瘤本身和痰、瘀、毒、虚等概念相混淆,认为这些因素单独存在或相互组合为患,但肿瘤可生长、易转移的特点说明肿瘤本身和痰、瘀、毒、虚又有着本质的区别。近年来,有学者提出“癌毒”学说,指出癌毒是可衍生恶性肿瘤的特殊毒邪,是肿瘤发生发展的关键。癌毒与痰、瘀、湿等病理因素胶结存在、互为因果、兼夹转化、共同为病,构成恶性肿瘤的复合病机。此学说在理论上发展了肿瘤的病因学说,但在治疗理念上仍囿于化痰、行气、活血、清热、解毒等法,而未有新的突破。
“阴平阳秘,精神乃治”“治病求本,本于阴阳”,中医治病的目标是运用中药来调和机体阴阳失衡的状态,使之达到新的平衡协调。肿瘤的治疗也不例外。手术、放化疗等治疗方法及致病邪气“癌毒”均作用于人体,在这些内、外因素共同作用下机体的阴阳平衡被打破,气血、脏腑功能失和,而出现种种变证。“和”属中医治则八法之一,方剂学认为“和”法为通过和解调和,使表里寒热虚实的复杂证候,脏腑阴阳气血的偏盛偏衰,归于平复,此外,在《伤寒论》中,对某些经过汗吐下后,或吐泻之后而余邪未解的病证,不用发汗、泻下峻剂,但用药以缓和病势清除余邪,亦称为和。
郑玉玲治瘤无论攻、补,其意在“和”。肿瘤本为耗气伤血之物,确诊后手术、放疗、化疗叠至,终致气伤血耗,脾胃受损。此时应纠正患者脏腑、气血、阴阳失衡的状态,重建和恢复脏腑功能及气血阴阳平衡,使机体与肿瘤趋于相对平衡的状态,从而达到延缓复发、转移之目的。实际上“带瘤生存”就是“和”法理念在肿瘤治疗中的延伸和发展。如乳腺癌患者在寻求中医治疗时,多数已行手术、放化疗,病情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控制,亦无明显临床症状,此时辨证当尤重舌脉。
从临床观察多数患者为淡白舌或淡暗舌,脉象多弦数或细。此为气血亏虚,兼以气滞血瘀之象。故立益气养血、健脾疏肝法,药用黄芪、当归、白术、鸡血藤、茯苓、柴胡、白芍、香附等。“大毒治病十去其六”,“癌毒”不清,伏邪流注,极易造成复发、转移,在扶正补虚的同时,亦要兼顾祛邪。应据患者体质强弱及邪气盛衰,辨证选用夏枯草、郁金、皂刺、贝母、半夏、陈皮、牡丹皮之属。临证之际当细查精详,勿犯虚虚实实之禁。
典型医案
患者某,女,时年36岁,右乳癌术后,于2010年4月14日就诊。患者于2009年7月无意间发现右乳肿块,有轻压痛,无溢乳,局部皮肤无红肿。近2月来自觉肿物较前增大,为进一步诊治,于2009年9月在郑州某三甲医院行细针穿刺,病理诊断示:右乳浸润性小叶癌,2009年9月12日在该院乳腺科行“右乳癌根治术”,术后病理示:(右乳)浸润性小叶癌,淋巴结(0\30)。免疫组化示:ER(+-),PR(+),C-erbB-2(-)。于9月16日行TA方案化疗6周期,末次于2010年1月6日结束。于2010年1月18日行局部放疗30次,末次放疗于2010年3月2日结束。现求治于中医。
症见:精神不振,面色萎黄,乏力,头晕,食欲欠佳,纳一般,眠可,二便调,舌红苔薄黄,脉弦略数偏细。证属气血亏虚,肝火偏亢。治以益气养血,疏肝泄火。药用黄芪12g,当归15g,鸡血藤15g,生白术30g,牡丹皮9g,柴胡12g,连翘9g,焦麦芽、焦山楂、焦神曲各15g。15服,水煎服,日1服,早晚分服。
守上方继服用15服,乏力、头晕较前明显减轻,食欲尚可,纳食量较前增多,唯时有咽干,口苦,睡眠差,舌红苔薄,脉弦略数。治宗原意,参入滋阴清热之法,以增强益气养血之功。上方加百合30g,知母12g。“大毒治病十去其六”,伏邪流注,极易造成复发、转移,在扶正补虚的同时,要兼顾祛邪。上方加夏枯草15g,郁金12g。
患者坚持调治,2015年8月随访病情稳定。
肿瘤患者叠经手术、放化疗,即使处于无进展生存期,机体处于一种虚弱的平衡状态,此时用药当徐徐渐进,效不更方,灵活加减,量变引起质变,最终使机体达到一种新的、稳固的平衡协调状态。
郑重申明:
由于每个人的体质和病情不同,本案中的方药和剂量仅适用于本案病人当时的病情。未经中医辨证诊治,不得照搬使用本案中的处方和剂量。广大读者如有需要,应前往正规医院诊治,以免贻误病情。